藏憶鋪

06

　　繼巧巧之後，小蝶是我在E班認識的第二個女生。

　　小蝶的本名叫孟紓蝶，很好聽、很有氣質的名字，我想乍聽這個名字的人都會把小蝶想成大家閨秀那般，但，不！小蝶特別就是特別在她本人跟這名字有很大的出入。

　　小蝶是個走在時尚潮流的人，更正確來講，她離不開流行這兩個字。

　　上至臉上畫著妝，下至腳上穿的鞋，無一不是最流行的。

　　這樣流行的小蝶，是學務處的常客。

　　剛開始教官好說歹說，希望在學的小蝶不要把心思都浪費在裝扮上，他說裝扮可以等考上大學再說諸如此類的話。

　　不過沒多久教官便知道就算說破了嘴小蝶也不可能聽他的話放棄追潮流這件事，乖乖翻開書本坐在書桌前，既然軟的不行就來硬的，罰站、半蹲外加記過都來了，小蝶還是堅持著她的。

　　我想最後教官是放棄她了吧，他不再處罰小蝶，只是經常叫她去出公差這樣而已。

　　不認識孟紓蝶這個人的人，還以為小蝶是教官的愛將，經常把羨慕的眼神往她身上擺，唯有知道事實的我們會在一旁偷笑，等到四下無人再戳戳小蝶的手臂逗她個幾句。

　　可是，剛認識小蝶時我們的關係很糟糕。

　　而造成我們關係糟糕的人，是李宇軒。

　　其實嵐跟李宇軒還有他幾個狗黨們會成為班上的領袖人物這一點都不稀奇，因為他們痞壞，又剛好有魅力可以把一大票女生殺得死死，在當時的我們眼中他們就像天上遙不可及的星星。

　　如果要說我認識小蝶的過程嘛……也不用敘述，只要翻出幾本少女漫畫或是幾支偶像劇的片子就有──那時被嵐荼毒的我，都是李宇軒出手搭救要不就是他保護我不被嵐虐待死。

　　當然身為嵐三不五十就愛找碴的對象，在別人眼中我就像是被姐姐跟後母欺負的灰姑娘一樣，身上滿是灰塵，一點都不亮眼，憑什麼跟王子配一對？

　　──就算是跟王子講話，靠近他也不、準。

　　我知道很多女生恨我恨癢癢，尤其是在開學沒多久，嵐他們就做了一大創舉風糜全校之後。

　　我三不五十就能感受到四周對我投來不善的眼光，不過我不以為然，因為這裡本來就不屬於我。

　　屬於我的地方，是離我好遙遠的第一志願。

　　至於嵐他們究竟做了什麼創舉，那就是公然在課堂跟老師嗆聲起來。

　　那時候的我只覺得他們真的很幼稚，都已經高中生了還改不了國中衝動的個性，可是我卻不知道，原來當時那老師說的那些話，對他們造成的傷害有多大。

　　E班是放牛班，這點李宇軒已經跟我提過。

　　在班上我簡直跟異類沒兩樣，男生的書包放的是漫畫、電玩、撲克牌，女生的書包則是放雜誌、化妝品、鏡子，只有我的書包裡頭會放課本、筆記本、鉛筆盒。

　　而上課根本跟下課無異，大家玩的照玩，聊天的聊天，在課堂中有人自行進出教室，又或者吆喝哪邊的牌局三缺一都不足為奇。

　　我把他們當空氣，坐在講臺第一個位子抄筆記；老師也把他們當空氣，自顧自的講自己的課程。

　　偶爾李宇軒想用功了，他會搬一張桌子跟我合桌，然後我們兩個就當乖寶寶，不聊天，各自抄各自的重點。

　　只有數學課的時候，即使大家有多不想上課，也會乖乖把課本拿出來放在桌上，勉強聽講。

　　因為數學老師是個很討人厭的人。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心機很重，事實上他心機確實很重，外加他講話很尖酸刻薄，對自尊心很強的我們來說，消受不了。

　　招惹他沒好下場。大家像是有共同的默契，在上數學課時總是會小心翼翼的讓數學老師有好心情，雖然大家已經很盡力想討他歡心，可他卻還是三不五十喜歡刁難我們。

　　有一次數學週考完，他把考卷批改完，上課的時候發。

　　題目是他出的，很難，每一班都考不好，大家懷疑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因為在他把每一個人叫上去時，總是故意不給考卷，然後拿著考卷開始碎碎念一大堆。

　　一個個念就算了，當他把所有考卷發完，他似乎對汙辱我們樂此不疲，還要來個全班精神教育，話講到後面越來越難聽，每個人頭低低的不敢說什麼，然而就在他罵
出我們是社會的敗類、人渣，一無事處趕快去死的時候……

　　嵐發火了，他狠狠的踹了桌子一腳，瞪著臺上很囂張的數學老師，他冷冷地丟了一句：「你說夠了沒有？」

　　「藍祤昊，你有什麼意見？」數學老師對嵐挑了挑眉，他把嵐的怒氣當放屁。

　　「我問你說夠了沒有？」這次，嵐直接站起身，筆直的往講臺走去。「這樣罵我們很好玩嗎？你是不是有心裡有病？要是哪天你小孩受到這樣的語言汙辱你能承的住氣嗎？」

　　「你！」數學老師氣紅了臉，他指著嵐大聲咆哮。「你別以為你家很有錢就可以這般囂張！像你這樣的問題學生！才會當這種班的班長，你以為你這樣很行是吧？告訴你！在我眼裡，你比廢物還不如！」

　　「碰」一聲，嵐一拳打在數學老師的臉上，接下來班上一團亂，因為嵐的其他朋友也衝上去幫忙揍數學老師，看嵐越打力道越重，我覺得很害怕，於是整個人衝上臺擋在他們跟數學老師之間。

　　「黃筱怡！讓開！」

　　「不讓！不準你再打！」雖然跟氣頭上的嵐對抗是件很恐怖的事，但我很怕他打出人命來，再說，旁邊已經有聞風而來的學生在看好戲了。　

　　「妳現在是在跟我作對？」

　　作對？這是什麼句子？我怎麼聽不懂？

　　我望著他，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講。

　　「讓開！別讓我說第二次！」

　　他是聽不懂國語嗎？都要他別再打了，這個人怎麼固執成這樣？

　　嵐執意要把數學老師揍一頓的舉動讓我很火大，難道他就不能成熟點嗎？為什麼遇到什麼事都要打打殺殺的解決？

　　「你能不能別這麼幼稚？」

　　我沒對他吼對他叫，但我已經有心理準備要挨嵐幾拳，而嵐不負我所望也真的揮過來了，不過──

　　「阿軒！」

　　李宇軒一秒不差的用他的臉幫我擋下嵐這拳，很重很痛，李宇軒的臉馬上腫了，嘴角也流出了血。

　　「嵐，好了。」李宇軒說，然後他轉身看了我一眼，再往數學老師瞪去。

　　「你講的這些話我全程錄音，希望到時你的職位還能保住。」

　　然後數學老師低聲咒罵了幾句離開教室；然後主任校長們來了；然後嵐他們在一團亂被帶走；然後我陪李宇軒去保健室冰敷……

　　「對不起，害你挨打了。」

　　「沒關係，不痛的，倒是妳有沒有怎樣哇？」

　　我知道李宇軒挨那一拳真的很痛，看我幫他冰敷傷口他皺起眉就知道，但他還是溫柔的笑笑問我怎樣，我覺得很難過，心有點痛，眼淚就當著李宇軒的面流下。

　　「別哭啦！我沒事，欸……」

　　一陣慌忙的安慰。

　　隔天我到學校，書包才剛放好沒多久，小蝶她沉著臉來到我座位旁，帶著應該是她好朋友的一些女同學。

　　「可以出去外面談談嗎？」她的聲音沒有半點溫度。

　　我待在E班的麻煩也就此揭開序幕。

　
　　※究竟，你當時的怒氣，是針對辱罵我們的數學老師，還是坦護我的宇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