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憶鋪

27

　　「大家趕快站到唱臺上！我們要開始練習了！」團長Angel在前方扯開喉嚨大喊，原先在底下各自閒聊的團員也收起玩笑，趕緊一一站到唱臺上去。


　　接踵而來的全國總決賽讓我將自身感情事情拋諸腦後，因為在初賽成績出爐時，已從音樂老師那耳聞我們全國決總賽的強勁的對手。


　　如果我們是市賽常勝軍，那麼他們便是縣賽常勝軍，而王對王究竟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真叫大家緊張不已。


　　我還記得音樂老師在繳交報名表前還語重心長告訴我們：「如果你們不換曲子，那麼這場仗也不用打，我們穩輸。」


　　大家一頭霧水的左顧右盼，不瞭解音樂老師的意思，直到她放入CD後我們才恍然大悟，音樂在我們耳邊響起之際，音樂老師一邊解釋說這首歌是對方要參加的曲目。


　　原先自信滿滿的我們在聽了三分之一的曲子後，不由得開始喪氣。我們初賽報名的自選曲是一首客家歌，他們則是組曲，暫且不一一細分兩者之差，簡單的兩個要點：一、組曲的氣勢較洪邁，可以讓評審留下深刻的印象；二、組曲所運用的歌唱技巧較多，兩者一比之下，客家歌想不相形見絀也難。


　　問題來了。音樂老師在放完歌曲後，詢問我們要不要換曲子？


　　大家面面相覷，沒人敢馬上附和或是否認，但我們都清楚就像音樂老師所言，不換曲子我們的確毫無勝算。


　　音樂老師的視線巡過我們所有人一遍，她對我們笑了笑，放入另一片CD。開場是一聲廝吼，所有人都怔住了，接下來忍住耳膜被噪音干擾，努力聽完這首不成歌的歌，我心都涼了一半，這不會是我們要換的歌吧？


　　然而，不只我這麼想，不少人在曲子一放完開始紛紛向音樂老師抱怨。


　　「就算是組曲，Level也差太多了，要怎麼比？」


　　「對啊……這根本只是鬼吼鬼叫嘛。」


　　「老師，妳是認真的嗎？」


　　音樂老師不發一語，穩如泰山地坐在前方，等待大家的抱怨聲結束，她才開始耐著性子向我們分析這首歌。


　　她說這首歌叫Kungala，是非州的一首土著歌，意思為祝福之意，再來是向我們敘述歌唱技巧及另一位前指揮老師的肯定，大家才稍微平靜些。


　　最後我們還是決定冒著險換歌，並且在短短幾個月內將這首組曲練起來。起初大家無不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只不過等到陸續練習後才明白原來組曲沒這麼好練，光是開頭的幾聲廝吼就讓我們磨了半天。


　　可我想最辛苦的是旺旺學長，因為當音樂老師在練其他聲部時，我們還可以偷偷休息。旺旺學長可不一樣，他是伴奏，不管老師在練哪個聲部，他得幫忙彈伴奏要不就是該聲部的單音，每次的練習時間他總沒什麼休息。


　　我非常佩服他可以從頭到尾面帶微笑，甚至不時還會出聲替我們加油打氣。他對音樂這份熱愛的心情，任誰看了都會感動不已吧？雖然也因為他當伴奏忙碌的緣故，好幾次必須跟來找旺旺學長的林芠柔打照面，讓我有些尷尬，只是幸好跟旺旺學長破鏡重圓的林芠柔已經不會刻意刁難我什麼。


　　看到他們兩個比之前還要好跟恩愛，偶爾我會為此林芠柔不再找我麻煩鬆口氣，只是忌妒遠比放鬆來得多，負面的情緒讓我對我的感情開始又產生茫然的感覺。

　　我很篤定自己是喜歡旺旺學長的，但這樣的話，對小一的怦然心跳又是什麼？我無法釐清。


　　在臺上不停用丹田的力量想辦法兼顧到音量、音調及歌唱技巧，並且耐著性子聽由老師指揮，伴奏在耳邊不斷重覆，腦海裡運轉的是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譜。


　　似乎今天旺旺學長談的每一顆音都特別大力？突然，在唱到整首歌最高亢之處，我心升這個念頭，接下來……很明顯旺旺學長談錯了音。


　　「旺旺，你今天還好吧？」


　　全場嘎然無聲，許多人紛紛將視線往臺上鋼琴區投去，我站在的位置偏右，而鋼琴區在左邊，被高音部的人擋住視線，我看不見旺旺學長現在的表情。


　　在音樂老師關切後半晌，我聽到旺旺學長刻意壓低的聲音傳入耳中：「我沒事，老師請繼續。」


　　音樂老師點頭，我們的練習繼續。只是我一直無法釋懷旺旺學長刻意壓低的聲音，裡頭似乎極力在壓抑一股巨大的悲傷。


　　我絕對相信彈奏者的情緒會影響音樂的表現，接下來練習不是伴奏出問題，就是我們唱的人有問題，連音樂老師也不時會出錯。這些問題讓原先平順的練習變得大家心浮氣躁，最後音樂老師擺了擺手，打算提早解散。　　


　　旺旺學長人情黯然收拾著放在譜架上的譜，我站在逐漸散去的人群中凝視著他，妤蘋走來我身旁拍拍我的肩：「去吧，他現在正需要妳。」她說，我感到一陣熱淚盈眶，頷首，我小跑步跑向旺旺學長。


　　「旺旺學長，你……還好嗎？」


　　旺旺學長抬頭見來者是我，給我一個微笑，並停下收譜的動作。


　　「我很好，怎麼這麼問？」


　　是嗎？旺旺學長，你真的很好嗎？還是說除了在林芠柔面前，你都無法對別人表現出真實的自己？


　　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即使有心事，也會大方向我們吐露，但那不代表你無能或是懦弱，而是你當我們是朋友、你信任我們，是什麼時候你學會偽裝自己？又是什麼時候，我們的距離開始變得遙遠？


　　「旺旺學長……」我的聲音變得有些哽咽，旺旺學長聽出來了，急忙丟下還未整理好的譜，緊張詢問怎麼了？


　　原本還能忍住在眼角打轉的淚的我，聽到他的問候，再也無法堅強，任憑淚水從眼角滑落。


　　整個會議室剩的人寥寥無幾，要不我這一哭，旺旺學長想必會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後來，旺旺學長先是遞給我衛生紙要我拭去眼淚，隨即他胡亂將譜塞到書包，拉著我往頂樓而去。望著緊閉的門扇，我懷疑我們要怎麼進去？


　　哪知旺旺學長從口袋拿出一串鑰匙，拿著其中一只插到鑰匙孔中，我瞠目結舌看著他輕鬆將頂樓的門打開，泰然自若的走進去。


　　尾隨在後，我問他為什麼會有頂樓門的鑰匙？他露出潔白的牙齒，帶著孩子般無辜的笑容回道：「我是糾察呀，有這種東西，似乎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這是學校的，還是你去打的？」


　　「當然是自己的囉，這麼好的東西不動用一點特權，好像太對不起為學校做牛做馬的自己了。」旺旺學長邊說邊將自己的身子倚在欄杆上，任由風吹拂他略長的秀髮。


　　我看著他，沒由來感到一陣好笑，原來……我對他誤會可大了。


　　「晴安，有什麼好笑的？」旺旺學長問在一旁捧腹大笑的我。


　　「沒有，我一直認為旺旺學長，是個很中規中矩的人。」


　　話至此，旺旺學長先是一愣，須臾歪頭勾起一抹淺笑，接著我聽到他幽幽說道：「我曾經是沒錯……」


　　他下一句話，我至今仍印象深刻。


　　「有句話說：『愛情有種無形的力量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真的很沒錯。」語末，他的臉龐浮上一抹揮不去的憂傷。


　　這下不用猜想，我敢肯定他跟林芠柔鐵定又出什麼狀況了。


　　愛情有種無形的力量會徹底改變一個人。例如：我的庸人自擾；例如：你的優柔寡斷。